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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明珠出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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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明珠出逃 第44节
      后来他知道,她便是传得神乎其神的白小观音。
      实不相瞒,他看到她第一眼就想把她占有,籍由私.欲地爱玩。可他得到她之后,仍耐着性子养了许久,以礼相待,直到养熟才动的她。
      他想和她培养出一点爱意,这样日子会过得更舒服,也是因为他想要她的全部,身子,心。
      陆令姜笑着惭愧,阖着长睫,靠在肩舆上气息吞吐。头有点醉疼,脖颈间亦有几分撕裂的疼,好像何人用刀割开他的喉管……一摸,是那处疤。
      也真怪了,他不曾受过如此致命伤,脖颈这道入木三分的横疤从何而来。
      这时肩舆猛然剧烈震颤了下,停住,差点把他震醒来。
      脚夫诚惶诚恐地回头:“太子殿下恕罪,一群灾民围住了咱。”
      陆令姜下得肩舆去,听人声嘈杂雨声亦哗哗。未及反应,就被一跛脚流民冲过来抱住腿,痛哭流涕道:“求贵人救命,赏口饭吃!”
      灾民手上布满泥泞,还没待陆令姜反应,他墨色裁剪的斗篷就脏了一大片渍。
      立即有侍卫前来护驾,不料此举引来了更多灾民,水泄不通将肩舆围住。
      “不给钱,还打人了,打人了。”
      “给钱!不给钱休想过去!”
      “家中老母和孩儿快饿死了,民脂民膏全被你们这些权贵搜刮走了!”
      情势乱了,陆令姜哑然,止住身边随身侍卫赵溟:“别伤害他们。”
      灾民们义愤填膺,难以抵挡。
      赵溟恨恨低声:“殿下,这些人都是职业乞丐,盘踞了一段时日,行人皆怕被抢劫不敢从此处过。”
      侍卫们得了太子殿下的令收剑不杀,仅推搡试图接近的灾民。
      “退后,退后!”
      几个老妇和孩子混乱中倒在地上,索性不起,人群中便有人悲愤大喊:“杀人啦!权贵杀人啦——”
      远处一公子骑马奔至,穿着一袭文雁深绯官服,头戴乌纱,至少也在四品。相貌堂堂,仪表人才,正是今日多次在弹劾太子的许信翎许大人。
      “肃静!光天化日朗朗乾坤,何人敢杀人?”
      灾民们见到了父母官,一把鼻涕一把泪:“许大人明鉴!那权贵的肩舆践踏平民,嚣张无度,拔剑杀人!”
      许信翎最恨鱼肉百姓的权贵,当即从马背跳下,搀起倒地的老妇,盯住不远处肩舆:“何人在此放肆?”
      陆令姜失笑,他还是第一次被当作犯人。下人撑了把竹骨伞,墨色袍角被风雨吹拂。
      许家仆人喝道:“见了大理寺少卿大人,还不速速下跪?”
      对方自是没反应。
      许信翎伸手一拦,观此人似并非平头百姓,正色道:“我不管阁下是谁,伤了人就该付出代价。您手下豪仆个个带剑,欺辱一八十岁老妪?天底下没有这个理。”
      他说得正气凛然,人人义愤填膺。
      “当朝太子对流离失所的灾民不管不顾,这些老人家靠着下官救济,才有个遮风避雨的场所。您上来说践踏就践踏,难道心肠是蛇蝎做的不成?”
      “阁下到底是谁?报上名来。”
      周围灾民在雨中一片静,都等着父母官评理,狠狠整治了权贵,出口恶气。
      对方久久沉默,气氛逐渐尴尬,有人扯了扯许信翎的袖口,低声急促道:“大人快别说了,这位便是太子殿下。”
      许信翎微讶,见斯人衣冠楚楚,斯文有礼,白白净净的一张面。他哪料恰好撞见死对头,这才住口,擦擦额角雨珠,稍显心虚道:“……太子殿下?”
      陆令姜微一点头。
      场面多少有些尴尬,许信翎新官上任,在朝堂上因灾民之事多次弹劾过太子,却连人家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。
      声音不大,几个临近的灾民却都听到了,登时吓傻,竟撞见太子本尊?
      一场误会而已,许信翎定了定神,极快极低地说了句:“对不住。”
      面色仍不卑不亢,并未因太子的尊贵身份而改变多少。
      陆令姜轻轻喟叹,一笑放过。肩舆上搁着些闲置金银,悉数分发给灾民们了。有些灾民东张西望,还欲将肩舆外镶嵌的宝石抠下来,也在混乱中得了手。
      素闻太子殿下有圣人的名声,在朝臣中德高望重,果然一副慈悲心肠。赵溟怨然瞪了眼许信翎,他家主子无缘无故受了场劫难,也不计较。
      听外面许信翎斜眼乜着陆令姜,一边低声训导那些灾民:“诸位,为人最重要是清廉,天地良心。表面一副圣人心,暗地里行龌龊事,万万使不得。”
      指桑骂槐,也不知骂谁呢。
      告诉她真相,以后便再不能给她吃莲生大师的药了,她肯定不会再受他的恩。
      今日的药丸只是一片缓解疼痛的叶子而已,红一枝囍真正的花朵和果实,还未落下,那才是复明的关键。
      陆令姜哑了哑,道:“……是。”
      俯身揉她的脑袋,将哭得稀里哗啦的她从地面扶起来,“是看你竟敢屡屡拒绝太子爷我,有点不顺眼。但你放心,这东西也不会立即要你的性命,只要你乖乖的,每月找我来领取解药,保你今生平安无虞。否则你敢嫁别人,肠穿肚烂而死,你自己掂量吧。得不到你就选择毁了,这就是我,所以好好活着,别拿性命威胁我。”
      第40章
      药效
      怀珠怔怔听了这番话,睫羽轻颤,腮边挂着几颗泪,似一时间难以消化。
      她明明冤得很,却又无话可说。杵在原地又乖又委屈,与昔日她为他金丝雀时、被他欺负的情态十分类似。
      酝酿良久,她才酝酿出一个最终的真相:“……你果然要杀我的。我早知道。”
      陆令姜亦沉默一息,恍若置身熊熊烈火中。她好厉害,短短两句话就把他钉在耻辱柱上,罪人似地等待审判。
      外人看太子的样子,衣冠楚楚,斯文有礼,濯濯如春月柳,肃肃如松下风,恰似文公孔孟圣人在世。
      谁知道一个后院干净、放款赈灾、孝顺父母,甚至连雨后蜻蜓都舍不得碾死的菩萨心肠之人,暗地里却沾满了肮脏,人面兽心,竟做出强抢民女的卑龊事。
      众人难以置信,晏苏荷更是含泪,期待着太子怒喝一句放肆,将这胡言乱语的白怀珠拖下去,证明清白。
      可过了会儿,太子的反应却只是轻淡漾出一笑,道:“……那不太行呢。”
      他的脸色很快转圜,神情气度亦脱离了最初的惊讶,变得平静冲和,微翘的尾音沙沙的甚至带一丝缱绻的味道。
      “小观音。你提这个要求是不是有点无理取闹了?”
      众人险些被狎昵的“小观音”二字麻得灵魂出窍,见太子状貌亲密,语气稀疏平常,显然坐实了两人确有云.雨私情。
      怀珠秀眉深蹙,本以为陆令姜当着未婚妻的面不愿公开,趁此把事捅出去,闹得越大越好,好令陆令姜迫于舆论就范,谁料他竟敢大方承认。
      陆令姜缓缓走到怀珠身畔,在众人震惊木讷的注视下,抬起皦白的食指拨了拨她颈间衣领,显露昨夜一道未褪的痕。
      “……只因昨晚没让你玩玩我,你就气成这样,恨不得当众指责我,嗯?”
      隐秘龌.龊的闺房行径被他这般自然流畅地当众说出来,言语笑谑,令人心跳一怦,想入非非。
      黄鸢呆呆张着口,无法消化。韩若真更是如遭雷劈,如身在梦中,原来白怀珠家里的夫郎就是太子哥哥。
      眀瑟怔怔跌在地上,羡慕嫉妒恨地攥紧裙角,白怀珠这几年不是被老男人圈养了吗,怎么和太子哥哥扯上了关系?明明前两天相见他们还互不认识。
      抬眼,见白老爷匆匆赶来。
      白老爷那副不算震惊的神情早已冲卖了一切,原来爹爹早就知道。甚至有可能,便是爹爹把四妹妹献给太子哥哥做嫔妇,以博仕途的。
      为什么白家四女儿个个天生丽质,偏偏是怀珠?就因为她白小观音的虚名,榻上会勾男人?
      眀瑟几乎崩溃,羡得牙根痒痒。
      晏苏荷也慌了,哀怨交集,脸色惨白,崩溃的哭嗓:“太子哥哥——”
      泪水涔涔而下。
      陆令姜并没有要和晏苏荷解释的意思。既然口子已经扯开了,索性将猜疑坐实。男未婚女未嫁,各玩各的,现在他们谁也管不着谁。
      晏苏荷嫉恨得哭了,发丝凌乱连雨伞都忘了撑,一向仪静体娴的她想发狂。
      消息飞快蔓延引得整个寺庙地震,人人皆错愕不堪。白小观音心比天高,竟勾上了当朝太子,且两人在一起有很长时间了,举止亲昵。
      甚至有人细致地发现,太子殿下宫绦的流苏和白小观音的样式相同,都是藕丝秋半色,观音低眉形,连玉佩的缺口一凸一凹都能匹配上,很大可能是眷侣款。
      只一阵风的工夫,从前围在晏苏荷周围的蜂蜂蝶蝶都转向白家,奉承阿谀,赞扬白小观音才貌两全,和太子郎才女貌,实属天作之合。
      白老爷被众星捧月,心头惴惴不知是福是祸,怨怼眀瑟。若非这妮子自作聪明,焉有此等无妄之灾。
      前院如沸水炸开,怀珠离了承恩寺一路狂奔,风雨潮湿地洒在她鬓间,凉凉的空气透过肺部,她大口大口呼吸着,惨笑着,好像终于冲破了枷锁。
      画娆气喘吁吁地跟来:“姑娘等等奴婢!吓死奴婢了,您怎直接将太子殿下和您的关系捅出去了?太子殿下表面不说什么,私下定然生气,免不得叫您吃苦。”
      怀珠摸着自己咚咚蓬勃跳的心脏,今朝方尝到活着的滋味:“这一步不走,以后吃的苦更多。”
      画娆摇头:“奴婢不懂。太子殿下对您也是好的,从没苛待过您,您把晚苏她们这些东宫老仆打发走了,殿下也没说半个字。殿下还打算给您太子嫔的位份。您为何如此不喜欢殿下?”
      怀珠发丝滑下亮渗渗的雨珠:“你也觉得我太绝情了,是吗。”
      陆令姜之所以当众承认,估计也是看时态无法挽回了,才顺水推舟。
      画娆愣了下,连忙道:“不,奴婢不敢,奴婢的性命都是姑娘救回来的,一辈子跟着姑娘。定然……定然是太子殿下还有做得不好的地方,惹您伤心了。”
      怀珠拖着一身湿透的白纱漠然往前走着,若非经历过彻心腐骨的绝望,又怎能下得了天大的决心。
      承恩寺后山是一座游山玩水的所在,园林笼罩在天水碧色的烟雨迷蒙中,恍若泼墨山水画的意境。高低错落的山腰间搭建了个戏台子,寺中佛经会结束后本要来这边看戏的,然现在所有人喧闹沸腾,此处寂然空落。
      画娆知怀珠嗜好看戏,扶怀珠拾阶而上,戏台子正唱着一出《普天乐》,马丹阳三度任风子的桥段,咿咿呀呀,浓墨重彩唱念做打,铮铮若玉石之声。
      戏是在人多时热热闹闹听的,此时空自回荡于寂寥园林之间,平添一丝诡异。
      怀珠坐下,山间戏台子逼仄,醽醁色菀菀柳丝低垂下拂湖面。这出园林秋色正佳,远处孤魂野鬼在哭。仰头见越来越浓的黑云,霪雨已吞没了最后几缕天光。
      山雨欲来风满楼。
      半晌闻得匆匆几片脚步声,太子殿下和盛少暄都到了。从盛少暄脸色的阴沉程度来看,外面闹的动静一定不小。
      怀珠消极晾着不回头,画娆发虚,矮身替怀珠行礼道歉:“太子殿下,姑娘不是故意的,也是情非得已……”
      陆令姜淡淡打断:“会保护你的主子很好,回去领赏,下去吧。”
      画娆激灵,以为太子殿下说的反话,犹犹豫豫再欲替怀珠辩解,却再没机会。盛少暄知他们有话要说,知趣儿地坐在角落处静静看戏。
      只剩他们两人,怀珠垂眼坐着,手心玩着裙角一枚冰凉的珠子。陆令姜从后面轻轻搭住她纤薄肩膀,如握冰霜,她衣裙被雨浸,风一吹从里而外透心凉。
      他道:“下雨了也不知撑伞,身子刚好点,淋着了又是一场风寒。”
      摘下自己的斗篷披在她肩头,动作温和,平平常常,却并无兴师问罪之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