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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醉金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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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第305章
      顺妃这才把心思落在了那几道菜上,都是家常菜,只是配得讨喜,甚至还搭了一小碟酱菜。
      当然,这酱菜不是阿薇做的,是刚刚让青茵去隔壁酱菜铺子买的。
      那家常备余杭口味的,京中数一数二的好味道。
      而何家,正是余杭人。
      “您尝尝,合不合您的口味?”阿薇道。
      顺妃夹了一筷子,入口一品,愣了神。
      这是她年少时的味道,不咸、微微甜口,空口都能吃,祖父母就爱这一口,每日都会有。
      自打入宫后,就没有了。
      御膳房做酱菜,俱是京城味道,顺妃又不是什么骄纵人,非要与她单做一份。
      时日久了,也就忘了。
      时隔多年再尝,说一句百感交集都不为过。
      况且,她今日本就是五味杂陈在心田。
      “你有心了,我很喜欢。”顺妃道。
      一碗饭下肚,顺妃放下筷子。
      陆念陪坐着也没有丝毫不耐烦,反而琢磨出了些事情来。
      于是,她直接问道:“我猜,娘娘很不喜欢后宫吧?”
      顺妃浅浅笑了下,虽没有明说,但她的神态已经给出了答案。
      而后,她反问陆念:“你呢,你喜欢蜀地吗?”
      “谈不上喜与不喜,”陆念坦然道,“我没有那样的感情,我的前半辈子,光是为了母亲,为了自己,为了女儿,就已经精疲力尽了,时至今日,也没有什么遗憾。
      我始终都是一句话,人不能太贪心。
      我得到的什么,都是我先失去了什么。”
      “是,要得到,便要失去,”顺妃认同颔首,深吸了一口气,又道,“我要保我儿的命,你们想得到什么?我知道你们最讲信用,那就摆好条件。”
      陆念闻言,下意识地看向阿薇。
      阿薇坐在一旁,沉默无言。
      “娘娘,您说出这话来就表明您知道一切因何而起,巫蛊、从头至尾就是巫蛊,”陆念一字一字道,“先前放过的都是不沾的,八皇子沾了。
      我没有资格替被他害死的巫蛊案的蒙难者来放过他。
      娘娘您看得这么透了,为什么还放不下呢?
      你儿子的命,你保不了。”
      答案,早在顺妃的意料之中。
      求圣上、求荣王、求郡王,哪怕她不管不顾豁出去跪在舒华宫外求废太子,她都求不来想要的结果。
      求到广客来,与其说是心存侥幸,不如说,不见棺材不落泪。
      “做母亲的,总是放不下啊!”顺妃哽咽了。
      哪怕面前已然摆了棺椁,她也会选择自己躺进去,换儿子的命。
      “确实,”陆念深以为然,“换作是我,我也拼死搏一把,输了就输了,反正孩子的命没了,我活着也是行尸走肉。”
      陆念说着往前倾了倾身子,声音很沉:“哪怕这孩子的父亲是我厌恶的人。”
      顺妃的身体僵住了,眼神下意识地回避了。
      这一下,没有逃过阿薇和陆念的眼睛。
      母女两人默契地看了眼,心说:果然。
      “您不爱圣上。”阿薇陈述道。
      顺妃张了张口,想说什么,喉咙里干涩得发不出声音来。
      “您爱的是荣王爷。”阿薇再开口,依旧是陈述。
      且不说顺妃是什么脸色,边上恭谨沉默的嬷嬷几乎跳了起来。
      “余姑娘,这话不能乱说的!”嬷嬷急切地道,“这么要命的话……”
      “娘娘还怕要命吗?”阿薇才不管那嬷嬷说什么,自顾自往下说,“如果圣上当年没有登基,娘娘大概就是他的正妃了。
      放着好好的正妃不当,何家选择投靠荣王……
      何家两代为官,官位虽不高,但在京城多少算是站住了脚,我相信以两位何大人的眼光与能力,断然不会被您的儿女之情影响决断。
      您左右不了他们。”
      顺妃闭上了眼睛。
      她当时正值年华,还是皇子的永庆帝对她格外倾心。
      她其实并不喜欢他,但是,做皇子正妃是她想来想去都极好的路了。
      四品官家的女儿,这难道还不知足吗?
      她很知足。
      但她的祖父、父亲不接受。
      不久后,她见到了荣王。
      春日景盛,泰兴坊有园子开了让人赏花。
      隔着半个花园,她和母亲就在花窗后头,看着荣王与友人说笑。
      母亲问:“他不好吗?我看来看去,他都比六皇子好。”
      顺妃摇头:“可他已经定亲了,宫中定下了正妃,明年就要入门了。”
      “坐在那把椅子上的人,正的侧的、大的小的,谁还会掰扯得那么明白呢?”母亲道。
      回忆当年旧事,顺妃脸上的疲惫之色浓烈极了。
      那一年里突如其来的事情太多了,比如先帝驾崩了,比如六皇子登基、改元永庆。
      而四皇子封了荣王。
      正妃不可能是她了,她成了侧的、小的,不用掰扯清楚的。
      阿薇观她神色,叹息着道:“圣上下旨纳您进宫,您拒绝不了,是吗?哪怕最初还有些恩荣宠爱,但后来,新人接新人,对您的宠爱也都消失了,是吗?”
      别人的地盘,嬷嬷不能去堵阿薇的嘴,又知道自家顺妃娘娘不是那种人,于是,她只能紧紧握住顺妃的手,附耳与她道:“我们不说、不听了,既然换不了殿下的命,我们就走了吧……”
      顺妃摇了摇头。
      “可我想说,想听啊……”顺妃的眼睛已然红了,“事已至此,有什么不能说的呢?
      我当年就是想,若我就是做妾的命,为何不做我欢喜之人的妾?
      为什么要让我做圣上的妾?
      他那人……”
      冷酷、无情、直接。
      这是顺妃对永庆帝的评价。
      当年有情时、恨不能送上天上明月,爱迟之后,只余下空荡荡的一池水。
      连杀儿子都不会眨一下眼睛的人,对女人又会有多少情谊?
      陪伴在这样一位帝王身边,谁能不怕?
      顺妃是怕的,也是悔的。
      她最后悔的事是,永庆帝登基,祖父的“抱负”一夜成空,他老人家受不住就去了。
      她当时就该坚持着扶灵回余杭,而不是听从父母的、让祖父葬在京城。
      她该有多远就躲多远!
      她若没有进宫,又怎么会有巍儿?又怎么会牵扯进巫蛊里……
      而当顺妃困于她最后悔的事情时,她听到了阿薇的声音。
      阿薇的语气很平和:“可娘娘,您当真爱荣王吗?”
      顺妃睁开了眼睛。
      “我听说,荣王是个很讲究风雅的人。”
      “何家宅子修成江南园林,也是为此吧?您在其中住了几年,我想,您也很喜欢那景致吧?”
      “所以,您爱的是荣王,还是闺中的江南梦境?还是长辈们拥护荣王,所以您也……”
      “我本以为,您这个岁数了,早已经看透了这些,不是说对爱情嗤之以鼻,而是起码分得清什么是发自真心的欢喜,什么是被年轻时的冲动,什么是失之交臂的遗憾所美化了的过往,什么是被身边人拱火催促出来的自以为情动。”
      “可今日见了您,我想,您并没有明白。”
      顺妃的脸色廖白:“你……”
      “您莫要怪我讲得直接,”说了那么多,阿薇终究还是点燃了那把火,把其中的荆棘都烧出来,“您当真没有被利用吗?”
      “荣王在意过您吗?若真在意,就不会让您的独子掺和巫蛊案。”
      “我母亲说,她不曾听过女性长辈的孜孜教诲,但看着您,我想,有时候没有听过未尝不是一件坏事,总好过像您这样。”
      “您就是太听话了,听祖父母的,听父母亲的。”
      “明明您该听的是您自己的想法。”
      “娘娘,您更该多爱的是自己。”
      “爱自己,听自己真正的心声,明白真正想要的是什么。”
      说到这里,阿薇也不等顺妃反应,偏过头去问陆念:“母亲,我现在和娘娘说这些,是不是有些迟了?”
      “迟?怎么会呢?”陆念笑了起来,凤眼明亮,“只要仇家还没有变成一抔土、一牌位,那就永远都不迟。”
      顺妃告辞了。
      嬷嬷扶着她走出去,她抬起头,看了眼淡淡的月光。
      很多很多年前,她也见过这样的月。
      那年七月头,京中办了一场水戏。
      她的身边是六皇子,对方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之意。
      但她的眼睛落在了不远处的另一艘船上。
      那上头是还是皇子的荣王、和后来的荣王妃,黑暗里船影朦胧,而她觉得很亮,她能看到他们依偎的身影。
      母亲说,都是做妃子,又有什么不一样……
      马车缓缓驶离了广客来的后巷,驶向了皇城。
      顺妃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。
      <a href="https:///zuozhe/jiushiliu.html" title="玖拾陆"target="_blank">玖拾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