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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月色三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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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秦时明月
      人心就是这样微妙,当他远在千里之外,生死未卜,她一度想过混进商人或洋人的船队里偷偷北上;此刻他好好的站在她面前了,全须全尾、体貌端健,她又不自觉的开始恋栈自由的感觉。
      去济南之后的人生根本不必想象,首先公主是那么好封的吗?他自己且地位不稳,说话间丢个公主出去,跟着他的那些人怎么肯服?世道再乱、人命再贱,皇室的尊严总还保留些许,须知公主可不是寻常宗室女,是正儿八经的皇家人。其次就是李泽和宝宝,她走了,李泽必定跟着一道走,她还没摸清他对朱颜的儿子是个什么态度,万万不敢带孩子涉险——便是他本人不在意,李汇呢?他手下的将士臣子们呢?润哥儿自幼没能长在他身边,甥舅之间本就谈不上什么情谊,万一遭奸人挑拨,生出事端,她恐怕做不到息事宁人、善罢甘休。
      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,李持盈不甘心做个壁花傀儡,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办法穿着华服罗衣,整天无所事事地坐在深宅大院里等候皇帝偶尔的召见,她宁愿如现在一般,被洪方彦不停分派下来的任务砸得眼冒金星、四处奔忙,诚然这些努力并不一定真的能改变什么、扭转什么,至少她努力过,她真心实意的想要为江南的人们尽一份心。
      晖哥儿怔了一下:“什么?”
      他以为她在婉拒公主的封爵,沉吟片刻后努力说服她:“你毕竟姓李,加恩给你李氏脸上也有光彩,那边的阻力不会很大……”
      “我不是这个意思,”姐姐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,他从她眼里看到了前所未见的复杂情绪,有决意、有不忍、有迷惘,恍如一团乱线绞缠在一处,这令他本能地直起了腰背,面部肌肉微微绷紧,果然,下一秒李持盈低声道:“持晖,我不是被迫加入的白衣教,亦不是被迫留在这里。”
      恰似一道惊雷当空劈下,好半天朱持晖都没能理解她话中的意思。不是被迫……那就是自愿了?她怎么可能自愿加入邪教?她知道邪教那群人想做什么吗?勾结洋人,私造火器,不惜煽动无知百姓以颠覆大明王朝绵延五百年的江山——
      突然他就明白她在拒绝什么了。他不可能坐视白衣教继续向南扩张,眼下还只是江南和荆楚,等他们把两广南疆也纳入腹中就有了和他一较高下的实力,局面将一发不可收拾,因此他选在此时亲自南下。泥腿子能有什么远大抱负?顶破天也就是封个国公,余者或晋总兵,或为将军,史书里明明白白的写着应对之法:先招安,然后分而化之。
      而她不愿意白衣天国就此瓦解。
      “他们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还是……”朱持晖从未觉得世界如此荒谬,好像从大娘娘龙驭宾天之后一切事情都脱离了原定的轨道,眨眼间帝国四分五裂,亲人要么阴阳永隔,要么见面不识,他咽了口口水,习惯性地蹙紧了眉头,“难道你真的信他们那篇鬼话?”
      什么叁权分立,什么民主自由,白衣天国不是洪大总统一个人说了算吗?那大总统不过叫着好听,本质上与皇帝何异?
      “百姓多愚昧,朝廷层层选士便是为了筛选出举国最聪明、最顶尖的那拨人,辅佐君王、劝谏君王,如一味放任百姓,教他们想怎样就怎样必然会导致国家的破败。‘不以规矩不成方圆’,此乃古理。”顿了顿,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,“那法兰西不也复辟了皇帝制度?可知这不过是书生的空想,不可能行得通的。”
      她没打算在医馆里和他做辩论,闻言只道:“正因为百姓多愚昧,才不能继续蒙上他们的眼,捂住他们的耳,叫他们温良恭俭让,只管听上头的话就好,不是吗?”
      这一问振聋发聩。
      他其实知道,或者说能感知到万国正处在一场无形的变革之中,从前列国打仗,你割我一城,我取你一城,最坏也就是如朝鲜、安南一般为宗主国的附属,受宗主国的驱使,如今日不落帝国的舰队出征,是要亡人之国、灭其之种的。
      何谓亡国灭种?男人代代为奴,女子世世为娼,其形势远比蒙元统治时期更加严峻凄惨。西洋人与汉人可没有什么香火情,他们的大本营也不在此地,大明地大物博,最好的情况便是沦为第二个印度,成为某国国王的王冠上‘最耀目的明珠’。
      朱持晖的内心微微震荡起来,但没有被她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轻易说服,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空档,门外孙钊叩了叩门:“少爷?”
      小秦王清清嗓子:“……什么事?”
      “外头似有人闹事,咱们人手不多,属下斗胆,还请您尽快离开此处为好。”
      他这么一说,里头的一对姐弟都听到了外面吵嚷的人声,李持盈因躺在窗边,还探出头去瞄了一眼,只见半条街上堵满了身穿应天女子学校校服的妙龄少女,有的举着横幅,有的怀抱大字,跟在为首的女孩身后一齐高呼:“强烈反对保留南京紫禁城!恳请上下议院和大总统倾听我们的心声!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