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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月色三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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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  ……自然是戴着的。她或许从没有特别深刻地认识到这一点,但当然是戴着的,否则无从解释这滔天的罪恶感从何而来。李持盈不仅因为背叛了白休怨而感到万分恶心,更因为放弃了自己一以贯之的、刻在骨头里的原则,现代人的原则——她不能接受被任何人拥有、主宰,骨子里却依然坚持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,比如对婚姻或爱情最基本的敬重。
      她明白弓弦已响,自己做了错事。
      “你就是太傻了。”奥尼尔小姐没有等到回答,却仿佛听到了她的回答,“我们生活在一个混乱的世界,李,你唯一能做的,或者唯一该做的就是追寻快乐,没有人有资格指责你,你是自由的。”
      她把重音落在了‘你’字上,说是狡辩也好,哲学也罢,这番话多少让李持盈心里舒畅了一些,一直淤堵在心口的东西骤然一轻,因此她没有出言反驳,过了一会儿,李九开门见山道:“北边有什么新消息么?”
      后世提起这一场战争,多以为长辉皇帝用兵如神,他是极罕见的十几岁就开始不停打仗,一生未尝多少败绩的将才帝王,人都说朱家气数未尽,大明气数未尽,才会在风雨飘摇的王朝末年又冒出一个中兴之主,长辉元年的几场战役后来被陆续选进了教科书,供后人参考观摩,然而在当时,朱持晖的处境并不如人们口耳相传的那样好。
      军资问题首当其冲。
      北京方面探听到的情报是此次沙俄来犯,没有调动太多骑兵,对方判断江南的白衣天国将牵制住新生的大明朝廷的绝大部分兵力,因此只打算趁乱吞下东北和部分新疆。世人总是欺生,刚坐上龙椅的小皇帝更是年轻面嫩,任谁都能来趁火打劫一番,捞一点油水外快,赶上性情软弱之人,说不定还能再多得些赔款与割地。
      沙皇没料到朱持晖应战得这样迅速,就像朱持晖没有料到这场战役会持续这么久,对方吃准了他后勤空虚,拖也要生生把他拖死。
      这是不是就叫‘出师未捷身先死’?被困在雅克萨一月有余,二爷居然还能生出一点开玩笑的闲心,一日一顿、缺衣缺药的生活过了不到半个月,军心开始浮动,人人暗中自危。
      开春冰化了就好了,他只能这么安慰别人,同时安慰自己,他没有打算死在这里,他才刚和姐姐重逢,老叁还没有娶妻生子,他们一家应该还有许多许多的好日子过——当然,前提是他能把这些俄毛子打回老家去。
      “你说什么?”连日没有休息好,原本玉树临风的一个人硬是瘦得两腮凹陷,不光面露菜色,两片嘴唇亦干得蜕皮,“……是谁?”
      “南边一个自称江十二郎的商人,现在东西已经进京城了,老大人亲自调度,再过五六日就能运至前线。”
      传话的人满面喜色,兴奋得双眼都能放出光来,他也知道这是好消息,天大的好消息,比继续刨草根喝雪水强,然而‘江十二郎’这个名字实在难以令他开颜,临行前朱持晖特意叮嘱过袁虎,仔细留心那个姓江的,不许他往李持盈跟前凑,结果好么,他还是窜出来了,千里迢迢白送来这么大笔物资,用脚指甲想也知道是因着谁的缘故……
      “痴心妄想。”陛下咬牙恨道,以为可以挟恩图报,借此机会逼他把李持盈嫁给他?那他可打错了主意,区区一个商户,想都不应该这么想。
      亲兵不明所以,见圣上是这副形容,很有眼色地立即收敛了喜色,不等他再说话,朱持晖沉吟道:“把张、杨、李叁位大人都叫来,此事先不要声张,等我……朕与他们商议过后再做决定。”
      说罢微微抬眸:“消息若走漏,朕只问你。”
      如今身份不同,二爷的威严日盛,几位亲兵亲随再不敢随意与之嘻笑,尤其秦力、孙钊二人,行动就将‘陛下’、‘末将’挂在嘴上,起初大家还暗笑他们小心太过,说句不客气的,几人一路眼看着朱持晖长大,一步步走到今日,何至于生疏至此?如今看来,却是他们最懂为官、为臣之道。
      秦王与皇帝……终究是不同的。做秦王时须得身先士卒、爱兵如子,一旦当上皇帝,便是令行禁止、九五至尊,他不能让人看出、猜出自己所思所想,他是一团遥远的雾气,只能被人顶礼膜拜、既畏且惧。
      “这这么说来,这位江十二郎从前是陛下的同窗?雪中送炭,忠心可嘉啊,既然豪富如此,不如干脆给他个官位,省得被南边邪教笼络了去。”
      说到这个,在场几人的脸色俱都一变,李澎揉了揉眉心:“陛下打算拿白衣天国怎么办?”
      那是一颗毒瘤,盘踞在帝国的心腹处,若由着他们继续壮大朝廷难保不会腹背受敌——再过不久四国联军就将彻底退出大明领土,《天国协议》一旦签订,许多事就会变得非常棘手。
      烛火微晃,朱持晖没有错过他们每一个人脸上最细微的神情,从前母亲教过他,‘喜怒不形于色’只是一句空话,哪怕再老到的政客也会不由自主的从眼神中透露出些许情绪,他渐渐学会了这个把戏,并且乐此不彼。
      “堂叔以为当如何?”
      他不必问的,李家人仍固守着过去那一套做法,以为能用功名利禄轻易瓦解洪方彦的斗志和雄心,他们还惦记着江南的繁饶和财富,想伸手过去分一杯羹。
      果然,李澎侃侃而谈,拿出了早就打过无数次腹稿的说辞。朱持晖不置可否,只在最后看了一眼杨开泰,他亲自提拔的谋臣之一:“杨参将以为呢?”
      杨君刚过不惑,对上近五十的李澎显得十分小气寒酸,气势不足,张瑜忍不住用余光扫了他一眼,杨参将不为所动,道:“臣以为,咱们可以与之订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