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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月色三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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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一波未平
      “当年陈芳等人怕我藏有他们结党受贿的证据,恨不能亲自上阵罗织罪名,直接在牢里摁死了我,如今他也尝到滋味了。”
      今春气候和暖,迎春、玉兰起头,眨眼间桃李梨花就满城开遍。李持风下值回到家,各色花瓣灌了整整一袖子:“也不知道这把年纪还能不能吃得住刑。”
      “上刑的监刑的都比你有经验,”真定给她斟了杯素酒,“陈芳死不了,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吧。”
      当年李二犯事,进的是刑部大牢,名头虽然恐怖,条件却没差到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步,这次从四川押回来的犯人尚未经过叁司审理,悄没声息地就被丢进了诏狱,皇上摆明了不想走正常程序,他要快刀斩乱麻,迅雷不及掩耳地将此事处理干净。
      “那几个土司怎么怎么样了?”
      真定上手卷了个春饼:“还能怎么样,砍了哥哥扶弟弟,杀了老子……还有儿子呢。”
      从蒙元甚至更早的时候起这些人就世为统领,如今四川境内共有土司七十叁人,云南广西更多,朝廷今日狠下杀手,明天他们就敢联合起来起兵作乱,圣上不会愿意冒险的。
      越是这种时候他越不愿意冒险。
      李持风发现她情绪不对,误以为还是在为朱澜的破事烦心,抬手也给她斟了一杯水酒:“我没当过娘,若是说话不中听你别见怪。要我说,这些年你确实太惯着他了,他不像老二,被你成日带在身边,撒泡尿都得跟你打报告。那么大个府邸,京里又……一来二去不就走上歪路了?你也不必太伤心,知错能改,善莫大焉;儿孙自有儿孙福……”
      “我不是——”被她这么一逗,真定绷不住笑起来,端起酒杯一饮而尽:“当年他亲眼见到自己爹爹被火炮炸得肠穿肚烂,那血沫子都滋到他脸上了,之后好长一段时间朱澜没有说过一句话……一个字。一想到这个,我就忍不住心软。”
      老吴为了掩护她才舍身赴死,她照顾他的两个儿子是应有之义。
      虽然没被撸掉世子的爵位,日后想必还能混个太平勋贵当当,但是朝野上下心知肚明,朱澜这回彻底出局了,一旦大娘娘失势,头一个被拎出来当靶子的就是他。李持风不知想到了什么,嚼着花生米笑叹一声:“就跟当年的悯太子似的,娶了个能打能杀的女武将,谁不赞一声珠联璧合?结果夫妻双双命丧疆场。吴将军比悯太子强,起码两个孩子都活着。”
      沉默了一会儿,真定轻声道:“过两日我上个折子,教他改回吴姓吧。”
      李持风筷子一顿:“也好,回头心养得太大,再害了他。”
      二月初七日丹东土司、松磨土司被判斩首,同天下午他们的弟弟和儿子接受朝廷册封,继承了土司之位。由于这两个都是势力比较小的土官(换成德格土司试试?保管立刻就起暴动),交接进行得还算顺利。
      夜里李持盈盛妆参加了圣上为两位新土司举办的庆功宴,朱颜说‘事实胜于雄辩’,此时她最好多在人前露脸,且要打扮得体、谈吐得当,叫人一看就知道这个姑娘没有被恶毒继母磋磨慢待。
      对此她持怀疑态度:“有用吗?”
      事情越闹越大,甚至有御史开始大肆攻讦李沅,说他出身不正,小时候就顶撞嫡母,为人不孝;长大了更是狼心狗肺,为攀附公主派人逼杀糟糠之妻。
      “总比什么都不做强。”
      很显然,这个宴会没有重要到各路大佛都必须准点参加的地步,真定府上来的是小世子的弟弟,也就是真定的第二个养子,他不姓朱,仍然保留着本来的吴姓,今年将将一十六岁。大概是常年在外奔波,吴小将军脸庞黝黑、身材魁梧,叫李姑娘一见就联想到老版水浒传里的那些壮汉——肌肉鼓得都快贲出来了。
      尤其他还坐在病恹恹的端王身边,那画面简直不敢直视(……)。
      幸好端王殿下只是略坐一坐,饮了几口茶,开宴五分钟便施施然拂袖离去。李持盈猜测这是一种给面子的表示,但不是给那两个新任土司面子,而是给试图粉饰太平的圣上面子。
      “……皇上怎么还不来?”
      龙州土司案尚未结案,荣王的嫌疑没有洗清,因此荣王府里仅有朱颜代父出席,她与晖哥儿一样穿着满绣的礼服,因为有爵位,其规制比晖哥儿身上那件还要再高一等。郡主见无人注意这边,轻轻偏头与她道:“皇上设宴是场面话,未必就会亲自出席。”
      李姑娘借喝水的动作哦了一声,果然。
      这两位新任土司年纪都不大,尤其那个松磨土司,看上去也就十叁四岁的样子,脸是典型的藏族人长相,五官深邃,眉眼犀利——
      等等,怎么有点像朱持晖?一个长开了的、黑皮版的朱持晖。
      没等她醒过神来,对方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,往这个方向投来一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