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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月色三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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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楚狂人
      清早起来听到外面喜鹊叫,竹枝一边收拾床铺一边笑说:“这是报喜鸟,恭喜姑娘又长一岁。”
      李持盈看到美人觚里多了一枝带露的白梅,不由深吸一口气:“大清早,谁去折了这个来?”
      “必是她们小丫头子图好玩儿,不然,谁单折一枝花?”
      “今日不必进宫,干脆放她们一天假吧,”白梅的香气不如腊梅那么浓烈,她随手抓了一把金银锞子递过去,“好赖辛苦了一年,有活儿且做着,没活儿家去也一样。”
      梅枝摆好早膳打帘子时但听竹枝道:“算一算日子,午后柳枝就该到了,也好,不必教她们来裹乱。”
      年成不丰,今年的总账不如往年好看,孝敬的东西也跟着少了一截,怕信上说不清楚,少不得柳掌柜亲自上京述职加解释。竹枝等与之多年不见,心内既欢喜又担忧,生怕她在外学了一身坏毛病,自以为是在主子跟前弄鬼,那就聪明反被聪明误,再不得好果子吃。
      “你们也忒小瞧了我了,”进府先给主子们请过安,送上带来的土仪,又去乡君处回过话,眼下除了竹枝还在堂屋那边当值,余者早盘在炕上搓着手剥花生吃。大年下,人人穿红着绿、喜气盈腮,那柳枝往南边住了几年,人出落得愈发水灵,嘴皮子也练得更加利害:“我一年经手的银钱顶得上小门小户十年的嚼用,把铺子经营好了,想要什么赏赐没有?犯得着在这等小事上犯糊涂么?”
      她算是看出来了,李乡君不是那等不讲道理的人,白衣教倒了,江南各处乱烘烘的,不单他们生意不好做,江南纺织厂已经罢了好几回工了,她这次回来就是给她报信的。
      松枝见她一身行头不凡,心中不免滚起酸水,好在很快调整过来,姐妹重逢的喜悦再度占据上风:“你来得巧,下午桃枝姐姐也要进来磕头呢。”
      “哪里是我回来得巧,从前她就爱跟我较劲儿,准是专程来看我过得如何的。”柳掌柜一声冷哼,“没计量的蹄子,就她死活非闹着出去伺候男人,给人家做饭下崽儿。”
      “谁给谁下崽儿?”竹枝回来时恰好听见这一句,脚步一顿便明白过来,“自古忠孝难两全,她也是为难。”
      她们都是公主府的奴婢,尤其桃枝全家都给买了来,不独自己在这里,李姑娘说要,公主断不会不给,可一旦成了乡君的人,往后爹娘兄嫂还怎么在这府里立足?好狗不吃两家饭,说的就是这个道理。
      “好一个忠孝难两全,爹娘祖宗都没有,通只有一个主子,什么时候轮到奴婢讲忠义了?”柳枝又是一大篇话等在那里,把个花生皮一扫,连珠炮般一气喷了出来:“她自己没心气,不肯向上挣,活该一辈子烂在猪圈里。”
      竹枝抿嘴轻笑,也挤到炕上去:“你又知道人家是在猪圈里了,她去年才得了个大胖闺女,男人也争气,想法子混上了买办的缺,油水虽没有你那里足,也算和和美美了。”
      见她上来,松枝忙让了杯热茶,因问:“姑娘跟前是谁在听叫?”
      “姑娘要看账本,梅枝在外头侍候着。”
      众人于是撂开手,缠着柳枝问起了江南的风土人情。她家本就是做药材生意的,小时候儿跟着爹娘经见过,加上如今铁路通达,不种稻米也能吃上饭,不少村县都靠种药维生。柳掌柜噗地吐出一口瓜子皮:“咱们也学茶商,把药材分作几等,极贵极精的用个大礼盒子装好,贴上洋文标签纸卖给洋人;中不溜的供给富商或官家;实惠便宜的百姓们吃,剩下那些药渣药末要么捐给寺里,要么冬天舍出去,也算积了德了。”
      竹枝奇道:“洋人也吃咱们的药?”
      “英吉利女王且吃银耳粥呢,他们自然也有信的。”
      不过白衣教被剿后生意就没那么好做了,一来不少洋人认为朝廷此举乃‘暴政’,说被杀的那些人不是匪徒,而是‘正当清白的无辜百姓’;二来白衣教潜伏民间多年,昨儿还是卖烧饼的街坊老曹,今儿就被拖出去斩首示众,大家怎么能不怕?地方官担心危及自己的乌纱帽,卯足了劲儿要‘平息民愤’,偏偏越平越愤,还不知要怎么收场。
      “那怎么纺织厂也闹起来了?”
      “被拖出去处死的白衣教余孽里有个应天的工会会长,万岁登基不是花了一大笔银子么?加上这几年南边打完西边打,各地财政属实都有些吃紧,去年南直隶各府统一了战线,以削减开支为由强行给工部属下的工匠们降薪,除了火器厂都下调了至少两档,他们岂有不闹的?”
      竹枝听懂了:“京里却没听到消息,想是这位会长在从中调停。”
      柳枝点头:“今年邪了门似的风不调雨不顺,不止匠人们闹,果农药农的日子也难过,以致于有人听信洋人的话,说……”声音骤然小下去,“说小吴将军滥杀无辜,造了杀孽,这才惹得老天怪罪,七月以来只下了两场雨。”
      屋内李持盈核对完一遍总账,两只眼睛又酸又干,不得不伸手捏了会儿睛明穴。梅枝仍在外面守着,茶炉上滚滚煮着热水,李姑娘犹豫再叁,还是仰头又看了一眼房梁:“这屋里没有别人,如果真的是你就赶紧下来吧。”
      说完自觉羞耻,立刻喝了口水掩饰尴尬。
      过了约五分钟:“……你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?”
      以他如今的体格,再盘踞在房梁上已经有些吃力了,只得大半个身体隐在阴影中,奈何人家内力高、耐性好,可以好几个时辰一动不动,仿佛与光与影融为一体。
      “我猜的——”年前听梅枝说小厨房里进了老鼠,啃坏了好些柿饼、干果,她还没当一回事,直到初叁下午她的房里也莫名其妙少了几块糕点,加上今早这枝白梅,罪犯是谁简直呼之欲出。
      “等等,你手怎么了?”李九姑娘倒抽一口冷气,“你、你受伤了?”
      什么样的高手才能伤到你这尊杀神啊!!!